凝紫阁。
一个男子坐于大殿之上,他着了一袭简单的轻紫色长袍,一头乌黑的长发只用一根同色的锦带系起,轻轻地倚在椅上,一只手搭在扶手之上,很是随便的姿势,却透着一股优雅高贵。
“外面为何如此喧闹?”男子慵懒地发问。
“禀告阁主,殿外有一六七岁的小女孩在哭泣,似乎是迷路了……”
“哦?小女孩?待我去看看。”
大殿之外,凝紫阁众男子正围着一个身着紫纱裙、浑身脏兮兮的小姑娘在议论纷纷,不知如何是好。而那个小姑娘则蜷缩在那里抽泣。
“怎么一回事?”紫袍男子来到殿外,众男子闻声纷纷避让,腾让出一条路来。
小姑娘抬起她哭的梨花带雨的脸,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这个优雅高贵的男子。
“孩子,你是怎么了?迷路了吗?”男子一改之前威严的姿态,蹲下身来,轻声细语地问小姑娘,并用他的紫衫衣袖给她拭去眼泪。可小姑娘仍然紧咬嘴唇,不说话,豆大的眼泪簌簌地落下。
“罢了!析木,先带她去换身干净衣服,给她做顿好吃的,暂且让她在这里待几日,再去寻她的父母。”紫袍男子对身旁的青衣男子说道。
“遵命,阁主。”青衣男子向紫袍男子拱手作揖后,便将人群遣散,领着小姑娘去了后院。
原来这紫袍男子正是江湖上的“凝紫阁”阁主——冥夜紫。
悠扬的笛声飘扬在凝紫阁上空,紫花飞舞,落在冥夜紫的肩头。
“禀告阁主,小姑娘的身世已经查明……”听见析木的话,冥夜紫放下手中的玉笛。
“阁主,小姑娘的父母已经双双殒命。那日我们遇见小姑娘,正是因为她们一家被仇家追杀,逃到我们凝紫阁附近,小姑娘有可能不慎与父母走失,也有可能是其父母为保其命,故意将她放在这里的……我们找到其父母时,两人已经断气多日……”
“父亲……母亲……”紫花丛中突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原来是小姑娘被笛声吸引来此玩耍,不料却听去了父母双亡的噩耗,不禁大哭起来。
“孩子,别哭……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凝紫阁的人,凝紫阁就是你的家,凝紫阁的人就是你的亲人……好不好……”冥夜紫将其揽在怀里,抚摸着她的头发,柔声安慰到。
“阁主,这恐怕不妥吧!我们凝紫阁从未有过女子……”析木阻止到。
冥夜紫摆手,示意析木不要再说下去了,他心意已决。“去取颗忘忧丹来给她吃下,这样的痛苦的记忆,还是忘掉的好……”
析木轻叹一口气,只得前去取忘忧丹给小姑娘吃下。
从此,小姑娘改名换姓,与过去一刀两断。冥夜紫给她取名——紫妍。
渐渐地,紫妍在凝紫阁的保护下,无忧无虑地成长着,如今已经出落成一个标致的美女。
由于凝紫阁中从来没有过女人,她是唯一的又是年纪最小的女子,所以紫妍简直就是团宠,所有的人都宠她让她,她的性格就很单纯天真,大大咧咧,古灵精怪。
“阁主哥哥!我们一起来玩嘛!”
“什么哥哥?我这年纪,你该喊我伯伯……”
“不嘛不嘛,你哪里有那么老!”紫妍从来不愿意喊冥夜紫伯伯,一方面冥夜紫看起来容貌未老,另一方面,她不希望与他产生距离感。
其实,在紫妍情窦初开的年纪,她心里就一直对冥夜紫产生情愫,虽然她搞不清是亲人之情还是男女之爱,可她就是喜欢他,就是幻想着有一天她能够嫁给他,因为在她眼里,他就是这天底下最好的男人。
她一直好奇为什么冥夜紫这么大年纪为何不娶妻?于是,一有机会,她就会问他:“阁主哥哥,你说,你为什么还不娶妻?心中可有钟意的人了?”
每次紫妍这样问,冥夜紫都会心中一震,然后转为笑脸,打着,说:“伯伯这不是还有你这个小机灵鬼需要照顾?你不长大,我哪里敢娶妻?”
其实,冥夜紫是有说不出的苦衷。但是,在紫妍的心里一直认为她是有机会的,只要她再长大一些。
“阁主,花颜大人昨日传书,说今日拜访。”
“哦?花颜?她怎么有空过来……那准备好迎接吧,她可比较挑剔……”
花颜,冥夜紫的发小。从前他俩形影不离,但自从花颜接管“百花岛”以来,她倒是很少来看冥夜紫了。花颜向来随性,能提前告知冥夜紫要来已经很不错了。这不,她比预约的时间早了一个时辰,没有直接去冥夜紫的大殿,反倒只身来了凝紫阁后院溜达。
花颜正四处走着,突然发现紫花丛旁边有一个妙龄少女的身影。“奇怪,这里几十年来从来没有女人,如今怎么出现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莫非……”
怀着疑惑,花颜悄悄地来到少女身旁。少女手上正绣着一个香囊,由于没有经验,少女芊芊玉指上被针扎了好几个窟窿,滋滋地往外冒着血。少女用朱唇吮吸一口,接着绣。
花颜分明看到香囊上绣着未完成的“冥夜紫”字样。花颜也年轻过,也情窦初开过,她瞬间明白了一个少女绣这样的香囊是什么意思。
花颜顿时大怒,拂袖而去,怒气冲冲地就往冥夜紫的大殿方向走。
专心于绣香囊的紫妍这才发现刚才自己身边站了一个人,而现在这个人已经离开,只留给她一抹风姿影绰的背影。“啊……”结果一分神,针尖又扎到自己指尖上了。
“冥夜紫!你给我出来!”花颜厉声大喊。
“花颜?何时来到我凝紫阁的?怎么不……”冥夜紫赶忙出来迎接。
“你少跟我套近乎!你来给我解释一下,后院那个少女是谁?你是不是忘记当初的事情啦?!”
冥夜紫眉头一皱,思绪回到了二十五年前。那时江湖中突然出现了一群嗜杀狂魔,他们进攻各大帮派,见人就杀,血流成河。一夜之间,好几个帮派几乎灭门。
冥夜紫为了制止这帮狂魔的残忍杀戮,不惜找到当时以人的性命为交换条件的“桎梏”,冥夜紫答应用自己二十年的寿命和孤独终老的条件与“桎梏”交换,换取江湖的安宁。
最终,在“桎梏”的帮助下,嗜杀狂魔被悉数消灭。但是冥夜紫二十年的寿命被收取,身体里也被下了“情蛊”,只要他对女子动情,他就会被毒蛊吞噬而亡。
“我当然清楚……”冥夜紫眉头紧皱,凝重地说着。
“你知道吗?刚才我去后院,那少女正在为你绣香囊,你应该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吧?……”花颜继续说到。
“香囊?不可能,我只是收留了她,把她当女儿一样看待……”冥夜紫喉头动了一下。
“冥夜紫,你休得骗我。我太了解你了,你刚才喉头动了,证明你在撒谎!这么说……你确实对她动情了?……你要知道,你已经没有几年寿命了,而且你体内还有情蛊……”
花颜的话直击冥夜紫的心灵。是的,他心里比谁都明白,他确实有几个瞬间对紫妍动情了,都被他刻意压制了下去,因为他已经活不了几年了,他已经老了,而且一旦动情,他会立马变成一个老头。这也正是他多年来不接触除了花颜以外的女人的原因。
从决定留下紫妍的那一天起,他就怕有那么一天。但紫妍在他身边那么多年,他是打心眼里喜欢她,倘若他还年轻,他还有时间,他愿意陪伴紫妍。可是,一切都不可能了……
“冥夜紫,让她走吧……我可不想你那么快就死……况且,姑娘她还年轻,耽误不起……”
“我知道了,那你安排一下吧,花颜……”
“哇,终于绣好了!”紫妍满手缠着纱布,兴奋地举起那只绣好的香囊。“可是,我怎么才能交给阁主呢……哎呀,想起来还真是好害羞呢……”紫妍满脸通红。
紫妍决定给阁主送些自己亲自做好的酒菜过去,然后借机向阁主表白,给他香囊。
可是当她来到阁主房间时,却发现房间门总是紧闭着,她怎么叫也不见有人开门。她只得悻悻地回去。
之后她很少能见到冥夜紫了,即使见到,他也是冷冷地对待她,有时候看到她就像没看到一样。紫妍手里拿着那辛苦绣好的香囊,每每都不知所措,她不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
直到有一天,冥夜紫主动找她,她很是兴奋,兴冲冲地就去了大殿。可是没想到,这一次见面,居然是驱逐。
“紫妍,你离开凝紫阁吧。”冥夜紫面无表情地说。
“阁主是开玩笑吗?为什么要让我离开?”
“为什么?因为你一无是处!任性刁钻!我们凝紫阁不需要你这样的废物!”
“废物?……这么多年来,我竟成了废物……是我给你们添麻烦了……”紫妍听罢,内心像穿了把利剑,把心扎的稀碎。她从来没有被吼过,从来没有被嫌弃过,原来今日,她终于明白阁主的态度,她竟然成了废物。
于是,紫妍她哭着跑出了大殿。此时,看着紫妍哭着离开的背影,冥夜紫心里非常痛苦,非常懊悔,因为他从没有说过这么重的话。
紫妍独自一人跑去角落里哭泣,她回想着冥夜紫的话,回想着最近他对自己冷淡的态度,回想起那日遇到的女子,紫妍嘲笑自己傻,责怪自己自做多情……她拿出本想送给冥夜紫的香囊,上面还沾有自己滴滴鲜血。
她把香囊撕的粉碎,也把自己的心撕的粉碎……
此时,有一个白衣少年走了过来,坐在她身边,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那个白衣少年。白衣少年一直安慰着她,陪伴着她。这个白衣少年,名叫苏玉。
后来,紫妍再也不见冥夜紫了,她把自己对他傻傻地喜欢放在了心底。而这个时候,苏玉出现在她的生活里,带给她莫大的宽慰和鼓励,也渐渐地让她走出那段痛苦,她对苏玉有了依赖。
苏玉要求紫妍跟他一起离开凝紫阁,一起去外面更精彩的世界看看。
紫妍本来心里十分不舍,这里毕竟是她生活了10年的地方,这里有她所有的经历所有的记忆和所有的眷恋,还有她曾经最深爱的人。但是,她转念想到冥夜紫对她说的话,她又心灰意冷。
“是啊,凝紫阁从来没有过女人,我确实是他们的累赘了……阁主早就赶我走了……我又有何脸面继续留在这里……”
于是,在苏玉的劝解下,紫妍最终下定决心,离开凝紫阁,离开冥夜紫,去寻找更精彩的世界,去过属于自己的生活。
这日,朝阳刚刚从鱼白的天边露出红嫩的脸颊,又恰是雨后初晴,七彩虹桥横亘天边。
紫妍和苏玉早就收拾好行囊,坐上木船,迎着朝霞,驶离凝紫阁,渐行渐远。
紫妍没有把离开的消息告诉冥夜紫,但是冥夜紫心中早就知晓。等到紫妍上船后,他就站在岸边,目光一直盯着这艘船,目送他们渐行渐远,他手里紧紧握着的,是那日紫妍撕碎的香囊。
“花颜,那个苏玉靠谱吗?他会对她好吗?”冥夜紫问着身边的花颜。原来苏玉是花颜安排的,负责劝紫妍离开。
“他很喜欢紫妍,我选的人,你放心,他会好好照顾她的……只是你,真的能放下吗……”花颜望着冥夜紫的侧脸,那里分明有丝晶莹闪过。
“你说得对,我不能耽搁她……我放不放下无所谓,只希望她能真正放下……”
冥夜紫把香囊握的更紧了……
“紫妍,你快回凝紫阁看看吧……”苏玉十万火急从外边跑来,对紫妍说。
“阁主出事了……”
“他?怎么啦……”
“对不起紫妍,当初我骗了你,我是花颜大人派来想办法让你离开凝紫阁的……因为冥夜紫阁主对你动了情……而他本来就比你年长不少,又没有几年的寿命了,还中了不能对女子动情的情蛊……他没有办法,为了不耽误你,不让你越陷越深,他只能出此下策,逼你离开……如今,冥夜紫阁主快被情蛊吞噬了!你快去看看他吧……”苏玉拉住紫妍的手,一股脑的把真相告诉了她。
紫妍听后,整个人呆若木鸡,她没有想到阁主居然对她有情,为了保护她牺牲自己,而她却不能理解其中的深意,一味地怨恨他多年……
而此时的冥夜紫,已经不复当年英俊的模样。他漆黑的秀发,如今变成全白,他白皙的皮肤,如今布满皱纹,他魁梧的身材,如今瘦削如柴……
在紫妍离开后,他始终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他忍不住对紫妍的日日思念,他无法放下紫妍在心中的位置……终于,情蛊毒发,蔓延他整个身体,将他一点点吞噬,变成如今这般衰老的模样……
“紫妍,这辈子,我们差距太大,我没法好好保护你,陪伴你……下辈子,希望我们投胎转世,为一对金童玉女,长久相伴……”冥夜紫握着紫妍的手,将那当初的香囊交到她手上。紫妍看到,那被她撕碎的香囊,如今被重新修补完整……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下辈子,我们约好下辈子,长久相伴,同生共死……我爱你,我的冥夜紫……”紫妍伏在冥夜紫身上说着。
“好……”冥夜紫嘴角露出久违的微笑,眼角流出一串晶莹的眼泪,便永久地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