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传统诗歌中的律诗之所以历经千年而不衰,“对仗”这种表达艺术手段的运用,恐怕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作为近体诗特有的格律元素,它集结构建筑美、声律音乐美于一体,使诗歌表现的内容更加生动、形象、富有张力。在律诗中往往起到画龙点睛之功效。同时对仗的灵活运用也充分展示出诗人的文学功底与艺术才能。一首律诗的优劣成败,看对仗就能一目了然。
对仗的慨念及其重要性
一、慨念
要写好律诗就必须懂得什么是对仗,而要搞清楚对仗,首先必须弄明白什么是对偶。
何谓对偶
对偶是一种修辞方法,即指成对使用的两个字数相等,结构、词性大体相同,意思相关、相互对称的语句。对偶就是对称,对称作为对偶的基本特点,表达形式上客观要求两个并列的语句整齐划一、内容互相映衬。
何谓对仗
讲究节奏和平仄的对偶,称之为对仗。在近体诗中:联句中出句和对句相互成对,语义相对或相反、词性在形式与结构上相同或相近两两相对做成的对偶即为对仗。
对仗是近体诗的重要表现形式。它把同类或对立概念的词语放在相对应的位置上使之出现相互映衬的状态。 对仗有如公府仪仗,两两相对。使语句更加凝炼、整饬、匀齐、宕跖起伏、有韵味、富有节奏感。
对偶和对仗的异同
对仗的基本特点是“对立”。对仗属对偶的特殊形式,源于对偶而又高于对偶,它是专指诗词创作和对联写作时运用的一种特殊表现形式和手段。它要求诗词联句在对偶基础上,上下句同一结构位置的词语必须“词性一致,平仄相对”,并力避上下句同一结构位置上重复使用同一词语。
对偶的基本特点是“对称”。适用范围较广,可用于诗词、曲、谱、小说、散文、议论文、杂言体等各类文体;对词性要求上不是那么严格,上下句同一结构位置的词语“大体一致,不拘平仄”。句中同一位置允许重复使用同一词语。
二、重要性
格律诗词的对仗使语言抑扬顿挫,雄奇泓阔,音律和谐,极大限度地增强了诗歌的起伏感和错落感;使得情绪的渲染与铺陈更具层次性和流动性,诗歌的音乐美与建筑美完美地融合在一起,结构整齐匀合,表意凝练,抒情酣畅。
好的对仗句能使诗词更加凝练、整饬、匀称、典雅。因而往往成为律诗中最吸引眼球的精彩部分,恰到好处地运用对仗能使诗词时空交错、一动一静相映成趣;视听结合、声色并茂;节奏起伏、气韵流动。艺术感染力厚重而强烈。
对仗的规则与内容
近体诗对仗的具体规则:
一是出句和对句之间的平仄相互对立。
二是出句和对句的字、词在同一位置不能重复。
三是对句对应位置的词语忌与出句合掌。
格律诗的对仗讲究“字数相等、字意相对、词性相同、节奏相应、结构相称和内容相关。
所谓“结构相称”,指的是联内上下句的句法与语法结构应当尽可能相同。
“对仗”要求文字在相对位置上虚实相同,在节奏点上平仄相反。
近体诗对仗的具体内容:
一是联内上下两句在对应的节奏点上“平仄必须相反”。
二是相对的句子“句型应该相同,语法结构要一致”。
三是联内上下句词语所属的词类在相对位置上要“虚实相同、词性一致”。
如名词对名词,动词对动词,形容词对形容词等。
四是联内上下句“同一位置的字、词不能重复”。
五是前后句“字数要相等,意义要相关联(意思相关、语义相对或相反)”。
六是联内上下句对应词语要“避免合掌”。
对仗的常见形式
对仗是格律诗的生命,没有对仗则不成其为格律诗。纵观近、现代格律诗,对仗的种类纷繁芜杂,形式多样。近代学者张正体先生在《诗学》一书中将对仗分得非常详细,诸如“平头对、合壁对、垂珠对、拱璧对、隔句对、实字对、虚字对、流水对、双声对、迭韵对、交股对、浑括对、假借对、无情对”等多达二十种。然而,不论何种分法,均不外乎“工对”、“邻对”、“宽对”三大类。
一、工对
顾名思义,工对就是指工整的对仗。是格律诗中最基本的一种对仗形式,旧称正名对或同类对。工对在创作实践中,要求词性一致的同时还要按词语的门类进行同类相对。不但要名词对名词、动词对动词,表时令的对表时令的,表方位的对表方位的……而且,在语法结构上也要相同,意义相关而不重复。工对主要是从不同角度挖掘和表现同类事物的不同情态,展示诗人的机巧和才情。前后句句意相互补充、照应、联系紧密、共同合成一个整体。现举例说明如下:
例一:杜甫《绝句》“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对仗相当工整。
诗中的“两个”对“一行”(数量结构对数量结构),“黄鹂”对“白鹭”(禽类名词相对)、“翠”对“青”(颜色名词相对)、“千”对“万”(数词相对)都是同类词为对,非常工整。
例二: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
“云横”对“雪拥”(主谓词组对主谓词组),“秦岭”对“蓝关”(偏正词组对偏正词组),“家”对“马”(名词对名词),对仗非常工整、完美。
二、宽对
宽对是相对于工对而言,原则上按现代汉语的词性相同、异类相对就可以了,并不一定要同类词相对(即“同词性但不同类”),旧称“异类对”。再宽一些的,甚至可以半对半不对。一般来讲“三字以上对就行”。
宽对主要是考虑到对偶的气势和意境,在内容需要时,它不受同类词语的束缚,自由地表达文思、抒发情感,以意境上的优势来弥补遺词上的苍白。处处拘泥于同类词语的对仗,过度地追求工对不知变通,反而使诗句显得板滞、流俗,气韵不畅、境界狭小。
例一:世事茫茫难自料,春愁黯黯独成眠。唐 .韦应物《寄李儋元锡》
“难自”对“独成”,词性不对,结构不对,且“自”与“独”错 位对应,只能算作宽对。
例二:蓝水远从千涧落,玉山高并两峰寒。唐.杜甫《九日蓝田会饮》
“从”对“并”,介词对形容词(状态);“落” 对“寒”,动词对形容词,词性不对,结构不对。
以下几种对仗是律诗中比较特殊的对仗形式,较之工对而言略显宽泛(这里将它们归入宽对),它们所追求的目标以突出意境为重,在形式上有所破界。运用得好,往往使诗词气势磅礴,有如“星汉灿烂,如出其中;日月之行,如出其里”之恢泓雄阔。
(一)借对
借对”,亦称“假对”,顾名思义,它是通过假借而形成的一种对仗。这是一种特殊的对仗,其形式有借义对和借音对两种:
所谓借义对,就是使用一个词的甲义,同时假借它的乙义与另一个词相对。如:
“汉苑风烟吹客梦,云台洞穴接郊扉。”——李商隐《令狐八拾遗诏送裴十四归华州》
“汉苑”的“汉”是指汉朝。以“汉”对“云”也是借义对,因为“汉”还可是“星汉”的“汉”,与“云”形成工整的对仗。
所谓借音对,就是使用一个词的时候,假借它的同音词的意义与另一个词相对。如: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李商隐《锦瑟》
以“沧”对“蓝”也是借音对。“沧”与“苍”同音,“沧”为“苍”,与“蓝”相对,也是颜色词对颜色词。
(二)流水对
流水对(亦称串对):是近体诗中对仗的一种,是指出句与对句在语义和语法结构上相互承接有一定的先后顺序的对仗句。
所谓“流水对”,顾名思义就是像流水一般连贯自然,说话一气呵成,联内上下句就好像一个人在同时说两句话一样,上句是下句的开场白,下句紧承上句是上句句意的脱展与延伸或者补充与完善。两句在句意上具有某种逻辑关系,或为因果、或为引申、 或为联想……
流水对不同于一般对仗出句与对句“相互映衬、句与句之间语意对等、结构并列”之关系,而是上下有别,下句紧承上句,以两句话“来连贯表达一个完整的意思”的联句。如: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陈陶)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白居易)
在流水对中,除了常见的顺承关系外,还可以是递进、转折、选择、假设、目的、问答等复合关系。例:
谁爱风流高格调,共怜时世俭梳妆。(问答关系)
惟将迟暮供多病,未有涓埃答圣朝。(因果关系)
但愿朝朝长得醉,何辞夜夜瓮间眠。(假设关系)
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转折关系)
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条件关系)
(三)、无情对
联句中前后两句意思全无连带关系,却有若即若离的意味,是为无情对。
“无情对”的要义为:
1.逐字相对,对仗非常工整,但内容却毫不相干。
2.出句与对句之间具有强烈的歧义效果,通常通过借用、转换等方式,达到偷梁换柱、妙手回春的目的,让人读后会心一笑、拍案叫绝。
3.上下句各自表达明确的意思,语意通俗易懂,而不是模棱两可,让人看不懂或产生误解。
例:
1.太极两仪生四象,春宵一刻值千金。
2.三径渐荒鸿印雪,两江总督鹿传霖。
(四)、浑括对:
字面不工不切,意思却笼统连贯。
例:“伯仲之间见伊吕,指挥若定失萧曹”——杜甫《咏怀古迹五首·其五》。
三、邻对
在对仗中,用相邻的词类进行对仗,则称为邻对。它是介于工对和宽对之间的一种对仗形式(宽于“工对”,严于“宽对”)。例如天文类与时令类相对,地理类和宫室类相对,植物类与动物类相对等等。
例一:“草青临水地,头白见花人”——白居易《感春》
“草”与“头”不同类,“水”与“花”不同类,“地”与“人”不同类。以上均为名词对名词,虽词性相同但词类不同,即为邻对。
例二:岭猿同旦幕,江柳共风烟。——刘长卿《新年作》
“岭”对“江”,(天文对地理);“猿”对“柳”,(走兽对草木)
相邻词语配合得好,可扩充对仗容量,增强诗的意境。
结束语
诗词的对仗,贵在巧妙工稳,音律谐和。一首好的律诗除了平仄合律、押韵,最主要的还是体现在对仗上。精彩的对仗既能够体现诗人才思敏捷,又能够展示出作者学问的丰赡。自然能工,又不显拘泥,运笔行云流水、表意酣畅淋漓。当为律中之精品也。